梧桐深处有人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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佩云猛地回头，阁楼门口站着个穿灰衬衫的老人，背有些驼，手里攥着个旧牛皮本。夕阳落在他银白的头发上，竟和记忆里那个暴雨夜的轮廓渐渐重合。
“您是……” 佩云的声音有些发颤，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樟木箱的铜扣。
老人上前两步，从牛皮本里抽出张泛黄的照片。照片上的年轻姑娘扎着麻花辫，手里举着本《青春之歌》，身边的男生穿着工装裤，笑容里带着几分腼腆。照片右下角的日期，正是 1985 年 5 月。
“我是周志宏。” 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，“当年在化工厂，你帮我补习过数学的。”
佩云的眼眶倏地热了。周志宏，这个名字她藏在心底四十年，像老樟木箱里的丝绸，明知早该褪色，却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，泛出温润的光。
1983 年的冬天，佩云刚调到化工厂子弟学校当老师，就遇到了让她头疼的周志宏。这个二十出头的技术员总爱躲在车间角落看书，却连最简单的三角函数都算不明白。领导把补习的任务交给她时，她还特意准备了厚厚的教案，没想到第一次见面，就被对方手里的《浮士德》给问住了。
“陈老师，你说人为什么要追求永恒啊？” 周志宏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滑动，车间的轰鸣声里，他的声音竟格外清晰。
佩云愣了愣，那天她没讲数学，反而和这个爱较真的年轻人聊了一下午歌德。窗外的雪下得很大，车间的暖气片上烤着馒头，空气里飘着煤烟和油墨混合的味道，竟成了她记忆里最温暖的冬天。
后来的日子像流水般平淡。佩云帮周志宏补数学，周志宏给佩云带化工厂食堂的肉包；佩云在课堂上被学生气哭，周志宏会默默递上块手帕；周志宏加班到深夜，佩云会在传达室给他留盏灯。谁都没说破那层窗户纸，却都在心里悄悄盼着，这样的日子能久一点，再久一点。
直到 1985 年 5 月，周志宏突然要调去北京。佩云记得那天也是个晴天，她在弄堂口的梧桐树下送他，手里攥着连夜织好的毛线手套，却怎么也说不出挽留的话。周志宏塞给她一张照片，说 “等我回来”，然后转身就走，没敢回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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